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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辈房子里夹缝求生的中年夫妻

发布时间:2023/5/23 22:0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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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父辈房子里“夹缝求生”的中年夫妻

转载自人间thLivings

配图

《我的父亲母亲》剧照

“我彻底明白了,我爸买这套房子,早有其他打算——你知道吗?房产证上虽写着我的名字,贷款也是我在还,但户口本上的户主却是我爸,这个家还是他说了算。”

前言

袁立比我大四五岁,年初我刚毕业进公司时,他是我们组的副组长。他为人仗义,跟我很聊得来,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同事,就连换工作也是一起递辞呈,去同一个下家报道。

年初冬的一天,因为老婆要加班,我俩约好一起带孩子去逛博物馆。午餐时,我问他最近跟家人处得怎么样,他摇了摇头,说不久前全家去做核酸时,他们排着队又吵起来,他爸直接甩了他一巴掌。

“我爸跟我爷爷一见面就吵架。”他儿子元元说。

“现在他甚至不愿意跟我同桌吃饭了。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会在吃饭的时候吵起来。”袁立一边给儿子测血糖,一边叹了口气说,“翔安的房子我已经装修得差不多了,等搬走以后估计一年也不会见他几次了。”

我一时有点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袁立马上就满40岁了,房子一直是他最大的心病。跟房子纠缠了十几年,他这场无声的战争,也许就要画上句号了。

1

刚来厦门那会儿,我跟女友在公司附近租了间两室一厅,月租。每个月我们工资一到手,近一半就飞进房东的口袋,日子过得紧巴巴的。袁立跟我一样,也是租房,但他节俭,又是单身,便选择租住在被房东隔成“鸽子笼”的小单间里。房租虽便宜,但纠纷也多,他跟房东闹了几次不愉快,住得并不开心。

当时我们都没什么积蓄,不敢想象能在房价不菲的厦门,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

年6月的一天,袁立上班时兴冲冲地告诉我说,在老家的父亲给他在厦门买了套房,付完首付了。他爸在电话里格外叮嘱,让他抓紧考虑结婚的事。

袁立他爸在老家一家小银行里当职员,早已提前退休,妈妈是家庭主妇,这些年家里有多少存款,他心里大概有数。厦门的房价那时已有大涨势头,并不是一个五线小城的普通家庭所能承受的。袁立在激动之余,又显得有点担心:“说起来,我老爸到底是从哪儿弄到的钱?”他约我周末一起去新房看看,我欣然点头,心想也能为自己以后买房做个参考。

没想到,一看到房子的真面目,袁立之前的疑惑与担忧便有了答案——他父亲买的这套房,位于厦门岛外最偏的地段,这块地以前是个养猪场,附近还有一片很大的墓地。小区刚建好,周边超市、餐馆、医院等配套设施一应皆无,就连公交车站都离得非常远,一到晚上就漆黑一片。如果住在这里,袁立每天上下班通勤要转4趟公交,出了车站还得打小电摩才能回家,极为不便。

眼看着袁立原本兴奋的心情一下子就被浇灭了,他掏出手机直接问:“爸,你到底是怎么看上这套房的?”

答案让我们哭笑不得——他爸收到了开发商群发的推销短信,看到小区均价多一平(当时厦门房子均价1到2万),首付只需10多万,而且开发商还提供免费大巴,“像是旅游一样”,从永安拉了几批人来这个小区看房。不过,在看到小区的实际情况后,整车人里只有两人掏了腰包,其中一个就是袁立他爸。老爷子年轻时曾在岛外当过兵,据说对这一带颇为熟悉,也很有感情,兴许这也是他当机立断买下这套房子的原因之一吧。

袁立在失望过后,也并没有想太多,每天还是继续着上班、下班、回租屋的生活,只是“每月多了一笔几千块的房贷花销”。他说,虽然对这套房子并不满意,但买都买了,在厦门好歹算有了个家,不再是个“局外人”了。

年7月,袁立告诉我,他谈恋爱了,女朋友是公司剪辑组的小唐。那姑娘比他小6岁,瘦瘦小小的,性格有些内向,不怎么爱说话。每次大家聚餐时,她总是藏在人群中,像个隐身人。袁立喜欢交际,两人性格一静一动,相处起来却意外地合拍。袁立说,“跟她在一起后,我急躁的毛病好了不少”。

他也偷偷跟我承认,刚开始决定跟小唐交往时,是“带着一些功利心”的——小唐家是土生土长的厦门人,袁立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没有背景的外地人,若想在留在这里,跟本地人结婚是最省力的方式。父亲一直在催他尽早成家,而已年近而立的他,换过几个女朋友,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岛外的房子似乎是他的“定心丸”,房子买下来没多久,他便跟小唐以结婚为前提展开了稳定的恋情。

袁立他爸也没闲着,早就开始着手装修新房了。老人家每天都四处奔波,设计方案、购买材料、监工,事无巨细,亲力亲为。他在小区旁租了一间平房,晚上在那睡觉,白天就去盯装修进度,“比工人上班还准时”。

袁立工作很忙,装修的事根本无暇顾及。但在我看来,他对父亲为自己的婚房如此操心,心里其实是挺感动的。他们爷俩都是倔脾气,买房之前,两人见面总会吵两句。袁立总是找我倒苦水,比如他爸曾因为他学习成绩下滑、二话不说杀掉了他心爱的小狗炖了吃这个事,他就悲痛地讲述过无数遍。买房后的那段时间,父子间的陈年芥蒂,似乎随之烟消云散。

袁立和小唐的感情也很快升温,到了非彼此不可的地步。小唐她妈一度反对他们交往,说袁立只能算半个厦门人,而且“房子在岛外,离家太远”。但小唐不为所动,她妈折腾一阵后,也只好作罢。两人交往一年多后便进入谈婚论嫁阶段,袁立按照本地的习俗给了彩礼,小唐家里给他们买了一辆车作为嫁妆,以便两人进岛上下班之用。

临近婚期,有次大家在工作间隙闲聊时,小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袁立说:“我妈当时不同意,你别怨她。其实我跟她差不多,要不是你在岛外有套房、也算是厦门人,当初我们根本就不会开始。”袁立笑了笑,我看得出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回到家,我跟老婆说了这件事,老婆摇了摇头,说他们活得太现实了。

“在小唐的成长环境里,有厦门户口算对于婚姻对象的最低要求。多数本地土著都不会接受子女嫁到外地,甚至嫁给外地人的。”我解释道。

“就因为他俩都很现实,所以才会一拍即合吧。”老婆总结说。

2

年5月,袁立和小唐举行了婚礼。婚礼仪式是照闽南风俗办的,在岳母的安排下,袁立背上拖着两根2米多“巨重巨扎”的毛甘蔗,把小唐接进了装修好的新房。

婚后的第一年,岳母便催着两人赶紧要孩子。袁立有些不开心地跟我说,“我岳母总说‘你年纪不小了,拖不下去的’。”可他也不敢怠慢,只能满口答应。

年1月,他们的儿子元元出生了,袁立的父母带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坐火车赶来到厦门,来给小唐伺候月子。让袁立意想不到的事,就在这之后发生了。

一天公司午休时,袁立忍不住跟我吐槽起他爸妈来:“他们两个嘴里说是来照顾月子,可是这都待了几个月了,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说是帮我们俩带孩子,可我岳母也退休赋闲在家,完全有能力搭把手,他们也不是脱不开身呀。”

“那是打算长期跟你们一起住?”我说。

“但他们的亲戚、朋友、人脉都在老家啊,而且我外婆还瘫痪在床呢,全靠我小姨一家照料,特别辛苦,可我妈压根没有回去的打算。”他说着,有些激动起来。“她现在跟小区的广场舞大妈打成一片,每天跳跳舞、唱唱歌,有时还去旅游,高兴得不行。家里的忙一点没帮就算了,还特别敏感,总在家族群跟我小姨吵架。”

他打开家族群的聊天记录给我看,我看到他小姨在群里抱怨了一句自己照顾老人“很累”,他母亲立刻在下面以受害者的姿态发言,说对方“含沙射影,针对自己”。

“明明没有尽到赡养义务,还怕别人说。”袁立摇摇头,“等年底休假了,我要请小姨一家去旅游,绝不带我妈。”

我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他说话,心里对这样的母亲也是无法理解——怨不得袁立总是跟家人相处得不好,其实也不能怪他太忤逆。我心里有点同情他。

袁立他妈对广场舞的热爱继续升温,甚至到了引起家庭纠纷的程度。袁立说,有好几次她跳舞跳得太晚,连做饭都耽误了,搞得他爸勃然大怒,两人在家里吵得鸡飞狗跳,把小唐和孩子吓得心惊胆战。

如袁立之前所描述,他爸性格严苛,脾气火爆,大概因为当过兵,在家时也是颐指气使。小时候袁立很怕他,长到了叛逆期便开始跟他对着干了。大学毕业以后,袁立跟父母一直都各住各的,关系处得还算可以。刚买房那会,一家人的感情和谐度曾到达了顶点,可自从一起生活之后,被短暂的喜悦掩盖住的不和,便又慢慢显露出来。“我下班回家后刚打开电脑游戏,我爸就在一边骂得很难听,‘玩那些破东西干什么?都是浪费时间!为什么不利用工作之余多学点东西?’听得我太烦躁了”。

同为建模加班狗,我很理解袁立的压抑情绪。我们这家合资公司秉承日企的严苛制度,工作环境十分压抑。平时为了防止资料外泄,老板在办公室里安装了很多摄像头,要求员工在工位上连手机都不能掏,上厕所、去阳台透气也要限制时间,违反规定就要扣工资。我们的工作量很大,公司时间又卡得紧,加班到晚上八九点以后是家常便饭,有时十一二点回家也不稀奇。每天下班回家后,我累得就只想躺平跟老婆一起打打游戏、追个剧、吃个夜宵。如果住在自己的房子里却没有一点自由,连放松下都不行,那生活的确是毫无乐趣。

对于父亲的责骂,袁立通常都会出言反击,或我行我素。如此一来,爷俩的龃龉成了家里的日常,而最终让袁立下定决心逃离这一切的,归咎于他和父母最为激烈的一次冲突。

年3月,他爸妈嫌阳台晾衣服不方便,竟鬼使神差地自己在阳台外面焊了一个晾衣架,还把大大小小的花盆摆在窗台上。袁立下班回来后,老两口满心得意地展示给儿子看自己的劳动成果,没想到却被袁立痛批了一番:“咱家不是1楼,是23楼!这个东西非常危险,如果掉下去砸到人,这责任谁来负?高空抛物听说过吗?整个小区没一家做这个的,为什么你们非做不可?我们楼层这么高,别说台风了,刮阵风都不一定能扛得住!”

袁立态度坚决地让父母立即把架子拆掉,甚至威胁要去物业、城管投诉。可他爸坚决不答应,说衣架焊得牢实,还用绳子加固了,大骂他是“怂包”。袁立他妈也站在那里数落他,袁立被气得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跟他们吵得更激烈。

第二天一来上班,袁立便告诉我:“我彻底明白了,我爸买这套房子,早有其他打算——你知道吗?房产证上虽写着我的名字,贷款也是我在还,但户口本上的户主却是我爸,这个家还是他说了算。”

“你是说,这套房子只是名义上是你的婚房?”

“估计他们早就计划好在那所房子里养老了,只是一开始没说而已。怪不得我爸对装修那么上心,毕竟那房子是他们在亲戚面前炫耀的资本,是让他们逃避赡养义务、享受大城市优越环境的避难所。”

袁立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唯独不是我的容身之地。”

3

晾衣架事件之后,袁立父子的矛盾到了白热化状态,“每天都一触即发”。

袁立跟小唐商量说,家里实在待不下去了,不如搬到岳母家去住,以后上班、孩子上学也方便。小唐也在公公那儿受了不少委屈,马上答应了,小两口带着孩子飞速地逃离了岛外,住进了岳母家里。

袁立岳母的房子是学区房,片区有着厦门最好的教育资源。为了能让外孙子顺利入读公立幼儿园,他岳母早已把房子过户到了女儿名下,这样元元从幼儿园到中学都不用发愁上学问题了。

我以为袁立从此逃脱了父母带来的家庭纷扰可以过上一段安生日子了。可是在岳母家才住了不到2个月,我就发现他越来越不开心。

6月初的清晨,我看到他顶着大大的黑眼圈进了公司,问:“昨天晚上没睡好?”

“岳母不让开空调,热得一晚上没睡着。”他很丧地答。

袁立说,他岳母的房子不足50平,名副其实的“老破小”。房子没有阳台,厕所促狭到连转身都困难。他岳母和元元睡主卧的大床,而他和小唐只能挤在次卧的小床上。那小床还是小唐小时候睡的,跟这屋子一样已经很有些年头了,稍一翻身就晃,发出木头摩擦的吱吱声。岳母年轻时便离异,以前一个人带着女儿住在这里是绰绰有余,可是现在多了两口人,“挤得整个屋子都摇摇欲坠”。

袁立岳母是国企退休员工,按理说每个月的退休工资并不少,但老太太却极其抠门,全家洗脸、洗手甚至刷牙用过的脏水,老太太要全部收集在一个桶里,以供冲厕所之用。天热的时候,那浮着泡沫的水便会“散发出一股异味”。据说小唐儿时的玩具就一个洋娃娃,袁立一家搬过去之后,岳母还曾把那个破旧不堪的娃娃翻出来给元元玩。小唐大学毕业后就经济独立了,她妈除了给她陪嫁了一辆车以外,没再给过她任何经济支援。

如果袁立加班晚回家,岳母就会默认女婿已经在外面吃过了,晚餐绝不会多煮一份饭菜的量。袁立若工作忙顾不上吃晚饭,深夜饿着肚子回到家后,就会发现无论是餐桌、冰箱还是厨房,都“比我的脸还干净”。

不过,这位严格遵循原则的岳母,很有一套管教孩子的方法。在爷爷奶奶那里无法无天的元元,在姥姥家却懂事了很多。袁立对于岳母是既暗暗敬佩,又深感实在无法相处:“我岳母跟我爸妈就是两个极端,我爸妈是怎么高兴怎么来,她是极尽克人克己之能事。”

从家里搬出来后,袁立一直有想自己买房的念头,但问都不需要问,就知道岳母是“绝对不可能帮衬一分钱”的。除了岳母家,他也无处可回,只好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每天早出晚归。恰逢那一段时间,我们公司接了一个大案子,他便主动要求担当负责人。遵循行业保密制度,他们被关在“小黑屋”里连没日没夜地赶工。客户的要求又反复无常,他“改反馈改到眼睛生疼、心脏发闷”。

6月底,有一家工作氛围相对自由的大公司来挖人,我准备辞职过去,并把消息告诉了袁立,拉他一起跳槽。

袁立听后默默点了根烟,思忖良久,说:“如果你要走,我肯定也不在这干了。不过,我辞职后暂时不想去上班了。”

“不上班了?”我有些惊讶。

“我老家有个朋友拉我一起创业,我想去试试。毕竟每个月辛苦上班赚个万把块钱,动不动还被扣,累死累活,一辈子也买不起房。”

他跟我一五一十地讲,前不久,他一个发小路过厦门,约他出来吃饭。发小家里经商,跟政府也有点关系,俩人从小玩到大,知根知底。在路边的烧烤排挡里,几杯酒下肚后,两人聊起这两年的状况,袁立不由得将胸中积攒的苦闷倾泻出来,说自己已经三十好几了,工作不顺不说,“连安身之处都没有”,接下来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发小给了他个建议:“如果要留在厦门,你就必须得有自己的房子。我手头上有20多万闲钱,可以借给你付一部分首付。剩下的你把老家的房子卖了,跟你爸再要点,岛外买个小户型,差不多够了。他现在住着你们的婚房,心里可能也有点过意不去,或许会搭点钱再给你买一套。”

发小的话让袁立有些心动,可当时厦门房价正往顶点冲去,即便跟发小愿意借钱,要凑出首付也不容易。他说:“我爸倒是有一笔积蓄,放在外面做投资已经很多年了,不知道收不收得回来。”

看袁立犹豫不决,发小说,房子可以先看着有没有合适的,现在当务之急是赚钱:“你那份工作如果实在没心情做了,不如索性辞职,跟我一起回老家创业吧。”

那两年,O2O(onlintoofflin)进入高速发展阶段,互联网线下交易平台在各大城市迅速兴起,网络订餐平台抢占市场竞争激烈。但在信息相对滞后的四五线小城,O2O这个新鲜事物却鲜有人知,袁立发小年初从父亲那里得到一笔资金,瞄准了永安市的市场空白,准备先从本地入手,推广自己的网络订餐平台。

袁立对这个项目颇为心动,考虑了几天后,入伙的念头愈发强烈,而我的离职,正如顺水推舟一般,帮助他下定了决心。

当天下班后,吃晚饭时我跟老婆聊起袁立准备辞职创业的事。她听了以后,连说“不靠谱”:“现在连开家小店都要做周边市场调研,他们没有事先调查市场,就做这么大的风险投资?对了,你可别跟他一块乱来啊。”说完,她不放心地看了看我。

“放心,他没拉我。”我赶紧否认——实际上,袁立的原话是“我先去试试水,等赚了钱再拉你进来”。

其实我俩都知道,他发小的创业的确有些铤而走险。但那时袁立,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几乎已经走到绝路”,在“赚钱买房”的驱使下,向来谨慎的他把心一横,跟我一块辞了职,回老家创业去了。

4

一开始,袁立对这个创业项目是有信心的,还把自己存下的那点积蓄也投了进去,成为了项目合伙人,这样日后可以拿到分红。钱投进去后,他就穷得叮当响了,小唐送他走的时候,发现他身上现金所剩无几,便把儿子过年收的块压岁钱悄悄塞进了他的行李里。

袁立离开厦门后,我们时不时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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